汇成了人海,人们在潮水般的人流中相互挤操着,骚动着。高音喇叭里,播送着震耳欲聋的时髦歌曲——“造反有理”。
在人缝中,他被带着钻来钻去,最终来到了一列火车前。车厢上涂抹着引人注目的三个墨笔大字:“黑帮车”!
他被搡上了这列客车,胸前又挂上了一块大木牌子,上面写着三个特别大的黑字:“大地主!”
到处散发着汗溲味的火车上,大都是几个红卫兵押着一个“黑五类”(注:即:文化革命中所谓被打倒而且扫地出门的对象:地主、富农、反革命、坏分子、右派。),遣返回原籍。在一片吵吵嚷嚷中,火车轰然开动了,他被告知,不准乱说乱动!仅两个小时,火车就到达了天津站。
火车刚刚停稳,又大叫大嚷地窜上了一群红卫兵。
这群男男女女的红卫兵,手里无不提着宽大的军用皮带,晃晃悠悠地从车厢这头走到那头,又从车厢那头走到这头。一个头扎冲天辫的女红卫兵,声色俱厉地发出了命令:
“你们这些黑五类,只许老老实实,不准乱说乱动!不然,我们这些皮带可不是吃素的!”
说着,她晃了晃手中的皮带。孙耀庭以惊恐的目光盯着那条三四寸宽的牛皮带,内心预感着,恐怕又有什么新的灾祸将降临头上。
一点儿没错,那个女红卫兵猛然发现了面前不远的孙耀庭,两眼瞪着他,走了过来。俊俏的双眼,倒象发出了两道凶光。这倒使他想起了虽没见过却听说过多次的凶残的慈禧太后。
“你这个‘黑五类’,为嘛现在还梳着分头?”女红卫兵那浓重的天津话,使孙耀庭一阵心寒。
“这,这……”他一句整话也没说上来。
“过来,”女红卫兵唤过一个男红卫兵,指着孙耀庭的头发,“给他绞喽!”
身材胖胖的男红卫兵,从随身携带的军用挎包里,麻利地掏出了一把剪子,按住了孙耀庭的头,三下五除二就剪掉了他的一半头发。而另一半头发,则照旧留着纹丝未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