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了我的白发。

他微微佝偻着腰，仅存的完好右手（金属手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，急切地、却又无比小心翼翼地抬起，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颊，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幻影。

那只金属手上沾满了暗红的能量液和冷却液，还带着战斗留下的刮痕。它悬停在我的脸颊旁，颤抖得越来越厉害。猩红与幽蓝疯狂交织的电子眼，透过弥漫的尘埃，死死地、一寸寸地扫描着我的脸——我的白发，我的额头，我的鼻梁……最终，定格在我那双纯粹的、冰冷的、如同陌生宝石般的赤红瞳孔上。

时间，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。

迪恩将军抬起的手，僵在了半空中。

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狂喜和希冀，如同被宇宙最冷的寒冰瞬间冻结，然后……寸寸碎裂，化为齑粉。

猩红的电子眼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，光芒疯狂地、绝望地明灭闪烁，频率快得令人心悸，幽蓝的数据流在其中混乱地奔腾、冲撞，像是他濒临崩溃的核心处理器在进行一场无声的、惨烈的自我毁灭！

“……”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短路的、毫无意义的电子杂音。

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打击，让这具伤痕累累的机械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。他悬停在空中的金属手，终于无力地、颓然地垂落下来，重重地砸在自己那条不断渗漏着液体的断臂旁，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。

就在这时，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
看着眼前这具伤痕累累、电子眼中光芒疯狂闪烁、散发着浓烈悲伤与绝望的机械造物，看着他胸口那狰狞的破洞和不断滴落的“血液”……

一个词，毫无征兆地、极其微弱地、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被封存的角落，冲破了冰冷的封印和空茫的阻碍，从我的唇间逸出：

“……将……军……？”

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和……下意识的熟稔？

风卷起废墟的铁锈尘埃，呜咽着掠过我们之间。

迪恩将军那疯狂闪烁、濒临过载的电子眼，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，猛地停滞了！所有的红光、蓝光、混乱的数据流，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！他猛地抬起头，猩红的电子眼死死地、难以置信地聚焦在我脸上！

那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动和一种……更深的绝望！他像是听到了最不可能出现的、来自地狱的回响！

但下一秒，那停滞的光芒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，比之前更加混乱、更加急促！他像是无法处理这巨大的冲击，机械头颅痛苦地、轻微地左右摆动了一下，发出一阵更刺耳的电子杂音。

“错误……核心逻辑……严重冲突……” 他破碎的发声器里挤出断断续续的、毫无感情的机械音，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系统自检，“……生命信号……直连通道……无响应……目标特征……严重不符……声纹分析……无效……系统判定……幻听……逻辑错误……”

他像是在说服自己，又像是在否定那一声呼唤的真实性。最终，他猩红的电子眼死死地、最后一次看向我的眼睛——那双完全陌生的赤红瞳孔。

没有熟悉的紫色。

没有温暖的笑意。

只有一片冰冷的、绝对的漠然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所有的光芒，再一次从他的电子眼中彻底熄灭。不是过载后的重启，而是一种……心死如灰的沉寂。他不再看我，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低下头。

那只完好的金属手，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重和颤抖，缓缓抬起，抚上了自己胸前那粗糙的、临时焊接的破洞边缘。指尖，极其轻微地、无比珍惜地摩挲着破洞边缘一块相对完好的装甲板——那里，依稀刻着一行几乎被刮痕和血迹掩盖的细小铭文：

“守护非禁锢”

他一遍又一遍地、用沾满自己“血液”的金属指尖，摩挲着那行字。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最易碎的珍宝，又沉重得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。

没有道歉，没有解释。

他就这样佝偻着伤痕累累的机械身躯，低着头，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句铭文，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中的、锈迹斑斑的守护者雕像。风卷起尘埃，掠过他断裂的手臂，带起冷却液和能量液混合的、悲伤的气息。

最终，他缓缓地、一步一顿地、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，转过身，拖着残破的身躯，一步一步，蹒跚地、无比艰难地，重新走回了那片被他轰开的、黑暗冰冷的金属废墟深处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