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子,至yīn的光明,遮蔽他的眼睛——盲目之翳……
睁开眼也是望不穿的黑暗,好像身体已经被某个巨大的生物吞吃下去,顺着周遭的蠕动挤压,随波逐流……听见低沉的唿吸,无处不在充满整个空间,又仿佛是只在他耳边……
滚烫的黑暗,是有生命的活物,包裹住他。qiáng大的压力,从四面八方沖涌过来,动弹不得,无处可躲。
然而有什麽东西在蠢蠢欲动,像蛇一样,温暖湿润的蛇……由颈侧到胸口,带着灼热的气息,抚摩他的心跳……痛……突然层层破开胸口皮肤骨血,搜寻他隐藏得很深的软弱,扭曲着想要突破,钻回他的心脏里……
不……
都已经那麽多年了……你……还不肯放过我吗……
——
朱痕来到岘匿迷谷时,慕少艾已经支持不住,伏在病情终于稳定的阿九身边睡着了——与其说他是睡着,不如説是一时意志松懈,就这麽没有防备的跌入了睡眠中……
累成这样,不知他经过了多少日夜的不眠不休,何苦跟自己过不去,什麽事情都一个人死扛,大人小孩都一点不让人省心。
慕少艾在做噩梦。
虽然他的睡颜安静温和,没有一点表情。但是朱痕早就发现了,慕少艾的脸如今只是安抚他人的面具,与他的心早已分离,不能相信。
了解他,便能看透他肤浅的淡然,下面的尽是淡漠——仿佛只是在末日来临之时,认命的闭上双眼。
更爲明显的异状,是他的手——
不自觉地握皱了chuáng单,一下一下微微痉挛着,如同白鸟折断的羽翼,脆弱无助……
朱痕没有叫醒他,只是像以前那样,将那颤慄的指尖拢在手心里,于是它们便安静下来。
手上的温热和包裹的力度——宛如昨日……
指尖化作刀锋,探入那温暖的黑色,触摸到他的心——被dòng穿的疼痛……镜子一般对称……同归于尽……
垂死的心脏,残破不堪的纠结住他的手指,依然在跳动……
抽不出手,然后,从那个人心里涌出的血,沿着手臂,暖暖的流入袖中……
这已经不是梦了……是那天的回忆……
醒过来,黑暗消失了,他死了。慕少艾则带着心上的缺口,看到眼前的光明渐渐清晰。
视焦先对上的,是握着他的那只手——布着粗糙的刀茧,却从来不挥动杀人之刀;包含着有力的热度,却只是轻轻的握住,默默的温暖。与血腥和欲望都无关的手,才能无数次的救他于水火。
“朱痕……”
见他醒了那手就放开,没有一丝不自然的感觉。慕少艾烟晶一般的黑色眼瞳仍罩着些许迷离,“多谢了。”
“你又开始做噩梦。”
“不,只是今天而已……”他自言自语一般,“怨念还真深……”
梦魇,是慕少艾从翳流带出来的毛病之一。
那一役后,他伤得很严重,断了几根肋骨,尤其是双手——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看重自己这双医者之手,而且他的手,仿佛神佛一般洁净漂亮,弹指之间,生死两替,渡化人世间的伤病疾苦……
然而在那段时间这双手几乎完全不聼使唤的发抖,什麽东西都拿不住。他倒是宁死不屈,放着广泛的人脉不用,硬是默默无闻自生自灭,一代药师差点就死得难看,且死得离奇……
所幸在他快要饿毙在谷底的紧要关头,朱痕染迹偶然造访,很缺乏人性的指着形销骨立的药师,开口就是一连串诅咒,“慕少艾,你应该吃菱角噎死,或者淡看风铃茫茫而死,居然把自己饿死,你还真是幽默。”